景轩：戒（小说）
戒（小说）
吾临
十二
咱两口子往后还能抬头走路不？”景轩说：“没那么邪乎，住这儿，身子不方便不说，心老也不踏实托底，弄得大家伙儿都不得劲儿，搬出去，都舒服；再说了，我在队里什么也没分到，我看那里房前屋后挺大一块地方，在那荒着，收拾出来，说不定还能种点儿杂七杂八的东西，先搬过去，要实在不行，再搬回来！”景义就不再坚持。
马全子让老丈人宋木匠，带着工匠工具，领着景轩和景义，到村上仓库捡了点儿破旧木头和一些估摸过日子能用的上的东西，一起来到磨道房子。
先从车道土坎离房子近的地方挖一斜坡，便于人车行走；再把房前屋后的杂草铲净，拨掉屋顶的杂草，垫上从西大坡拉来的防雨的白粘土；就地挖土拓坯，重新盘了火炕，砌上炉灶支上锅；钉了一个板门安上，再把窗格子修好，从里面钉上塑料布，和泥把屋里墙面脱落的地方抹平。
几天后，等炕干了，宋木匠把门窗都打开，口中念念有词，说的什么也听不清，手里拿一根带叶的桃树枝儿，先在每根檩子上弹扫几下，再把桃树枝儿像使鞭子赶着什么一样，使劲儿的朝门口甩几下；最后将桃树枝剥皮，锯成筷子长短的三段，缠上红线绳，站在炕沿上，抬头把桃枝儿并排钉在檩子中央。
马全子用自己家的手推车，把家里的一张炕席和一口腌酸菜用的泥缸运来；景义从家拿来水桶、盆和碗筷。等一切收拾妥当，景轩绕着房子走了一圈，觉得心不再像前几天自己来时那么着慌了。
当天晚上，景轩就搬着行李住了进来。早早的吃了晚饭，景轩没再像往常那样去山顶乘凉，觉得一直待在屋里心反倒踏实一些；如果去了山上，摸黑再回来，怕更会让自己感到惊恐不安。
天还没完全黑下来，景轩就用火柴把宋木匠用棕色药瓶儿做的火油灯点亮了，火苗一闪一闪的，光反在墙上的影子就跟着一明一暗的跳晃着，景轩忙用火柴杆把灯捻子挑了挑，火苗亮稳当了。
景轩鞋也没脱，回头朝里，两手交叉在一起垫在头下，枕着枕头笔挺的平躺着，两眼直勾勾的望着棚顶，看着中间那根檩子又直又粗，心里想：不愧是有钱人家啊，盖个场院窝棚都用这么好的木料，也多亏用这么好的檩木了，不然这么多年没人住，屋顶早就塌了个屁的。再一看，心里纳着闷儿：按理说，三根儿缠着红绳的柳枝应该钉在最粗的中檩上，可宋木匠为什么却给钉在了炕沿顶上的这根儿檩子上呢？突然心一颤，忙翻了一下身，闭上眼睛，心里犯着嘀咕：莫不是当初地主的儿媳妇是站在炕沿上，抬手从这根檩子穿过绳子吊死的？禁不住又睁开眼，望着桃树枝上缠着的红线，有一头太长耷拉着，景轩似乎觉得檩子下像有一个人的影子在那里晃悠着……急忙把被子掀起蒙在了头上，火油灯也没吹灭，一晚上翻来覆去，恍恍惚惚天还没亮，便早早起来，在北山墙边上，挖了一个坑，再用几捆苞米秸立着把坑围上，准备当茅房用。
这时，就听见马全子站在河边扯着嗓子大声喊：“景轩啊！起炕没？”景轩放下铁锹从北山墙角走出来，心里明白是马全子怕这时候直接敲门吓到他，故意放大嗓门，是给他先提个醒儿。就走到窗前也大声回了一声：“在这呢！”
马全子进屋坐在炕上问：“怎么样，晚上睡的烙贴？景轩苦笑着脸说：“操！烙了一宿馅饼！”
马全子叹了口气埋怨道：“哎呀，说不听你，让你磕了！”
景轩便说：“还算行吧，到哪山，说哪话，我这样的，还挑个啥，能将就！”
马全子站起来，边解衣扣边说：“刘会计家猫下了一窝崽儿，头几天刚认食儿，二琴子给你要了一个，家里有个活物，也好做个伴儿。”说着便从怀里把一个狸花猫崽儿掏出来放到炕上，又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字典大小的半导体收音机，说：“家里买了电视，电匣子没人听了，二琴子刚给换的新电池，晚上屋里放个动静儿，能帮你戗一阵子。”
景轩的眼眶子里就汪了一窝水儿，忙把两手捂在脸上，使劲的吸了几下鼻子。
（待续，一条评论是鼓励写下去最好的奖励！）
景轩戒（小说）
戒（小说）
吾临
一
钱景轩下了绿皮火车。太阳正毒辣辣的挂在天中间，晃得人睁不开眼睛，空气中似有波纹在跳跃颤动。
景轩把两个编丝袋用麻绳拴在一起，一前一后的跨在肩上。与他一起下车的人全都横穿过铁道，直接出了站台。唯有他从出站口经过验票走出了车站。
十年的监狱生活，让景轩养成了凡事遵守规定的习惯。
沿着熟悉的碎石土路一直往西走，绕过一片菜园地，再穿过只能容人通过的狭窄铁道涵洞。
通往矿山的通勤客车仍象过去他在家时一样，停靠在河岸边上，连车的样式也与十年前一模一样。橘红车身，漆面点点斑驳的锈迹，浅黄色的棚顶上，焊着一个盛物用的铁架子，架子上蒙着一张拳头大窟窿眼儿龙网。
景轩站在离客车很远的土堆后面，见与他一起下车的人早已坐在了通勤车上。他犹豫了一会儿，虽然十年了，自己的相貌变化很大，还是担心车上会遇到村里的熟人，于是决定自己往回走。
七月天，河水没膝深，景轩挽起裤腿趟过了河，沿着熟悉的那条土路径直朝村里走去。
这里离村子十华里，尽管肩上的包不重，景轩还是刻意放缓了脚步。
夏日天长，走到村口，太阳仍挂在西天半空。迎面走过来一个胳膊上拐着柳条筐的妇女，两眼一直盯着景轩。景轩认出了这女人是谁，心里一紧，想低头走过去，余光见这女人的眼神儿一直在瞅着自己，他只好站住，红着脸说了声：“干啥去啊？老王二嫂！”
女人一愣，并没停住脚步，一边走一边转着头看着他，只是嘴里“嗯”了一声，转过头没再搭理他，脚步匆匆朝前走了。
景轩的脸，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。揣摩是这个被自己叫做‘老王二嫂’的女人没认出自己？还是认出了而故意不愿搭理他？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见路边有一片树林，景轩转身就拐了进去，心想：“还是等天黑下来再进村吧！”
他隐约记得早先在家时这里是一片荒地，不知啥时栽的树，现在树已碗口粗了。
穿出树林，见一水塘，这是‘农业学大寨’时修建的，景轩自己还参加过修建劳动。围砌水塘四周的青石差不多都已坍塌，凌乱的堆在水里，覆盖的土上，长着茂密的杂草。
景轩突然感觉头发像似要竖立起来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，就马上转身沿原路跑了出来。
他清楚的记得，那一年村里的一个‘四类分子’，忍受不了被批斗，在这里沉塘自杀了。打捞的时候，他随村里人来看热闹，当那个‘四类分子‘从水里被托出时，他转身自己跑回了家。从那以后，放学上山拾草，景轩他宁可多走路也要绕开这水塘。
跑出树林，在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背对着土路坐了下来。
眼前的山叫东山后，山不高，眼望到的是山的阴坡，山的阳坡叫东南沟。
弟弟景义在信中说，爹娘死后都埋在了东南沟。想起父母过世，自己都没能在身边为二老送终，景轩的眼泪顺着与年龄不符的满是皱纹的脸上哗哗的往下淌，最后竟趴在石头上呜呜的放声大哭起来。
天完全黑了下来，景轩从路旁的果园拐到一条小路上往村里走。眼前的田地还是自己在家时的老样子，只是田里的庄稼不再是成片的一个品种，变成一块一块的，种着不同的庄稼；路肩也不像过去长满了荒草，被种上了各种作物，路便显得比过去窄了许多。
分田到户后，各家各户不再象生产队时那样浪费田头地尾了。（待续，求点赞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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